这几乎是一种肌肉记忆,一种不需要经过大脑皮层处理的直觉反应。就像你看到红色会想到停止,看到绿色会想到通行一样。Judy这个词蹦出来,你脑子里是不是已经有画面了?一个穿着背带裤、梳着两条小辫子,在堪萨斯州的农场里追着小狗跑的女孩,或者是那个开着一辆小警车,在动物城里横冲直撞,坚信“每个人都能成就无限可能”的兔子警官。
没错,这就是Judy这个名字给我们焊在脑子里的刻板印象。它太经典了,经典到有点复古。这名字闻起来,都带着上世纪中叶好莱坞黄金时代的那股子味道,混杂着爆米花的甜香和黑白胶片的化学气息。它是朱迪·嘉兰(Judy Garland)在《绿野仙踪》里唱着《Over the Rainbow》时,眼神里那种既脆弱又坚韧的光芒。它是《疯狂动物城》里朱迪·霍普斯(Judy Hopps)那双紫色大眼睛里永不服输的倔强。
这些文化符号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,强大到把Judy和“活泼、乐观、邻家女孩”这类标签死死地绑在了一起。所以,当有人冷不丁问一句“Judy是不是也能当男名?”的时候,我敢打赌,大多数人都会愣一下,然后一脸“你在开玩笑吗”的表情。

但,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?
我们来玩一个文字游戏。如果我把Judy的 “y” 去掉,换成 “e”,变成Jude。怎么样?感觉是不是瞬间就不同了?
Jude。
这个名字听起来,一下子就沉下去了。那股子轻盈、跳脱的少女感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、更古典、甚至带点忧郁的男性气质。然后,一个名字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撞进了我的脑子:Jude。对,裘德·洛(Jude Law)的那个裘德。那个在电影里,时而优雅迷人、时而敏感颓废的英国男人。他的形象,又为Jude这个名字赋予了全新的、无可辩驳的男性魅力。披头士那首传世名曲《Hey Jude》,唱的也是一个男孩。你看,就一个字母之差,天翻地覆。
从词源上掰扯掰扯,这事儿就更有意思了。Judy,这个我们默认为是女孩专属的名字,其实是Judith(朱迪斯)的昵称。而Judith,是一个彻头彻尾、根正苗红的女性名字,源自希伯来语,意思是“来自犹太的女子”或“值得赞美的”。在《圣经》的次经里,Judith是一位用美貌和智慧拯救了自己城邦的寡妇,她砍下了敌军将领的头颅,是个狠角色。所以,Judy的源头,不仅是女性,还是一位充满力量和决断力的女性英雄。
而Jude呢?它同样源自希伯来语,是犹大(Judah)或撒迪厄斯(Thaddeus)的变体,耶稣十二门徒里就有个叫Jude的。所以,从源头上看,Judy和Jude本就是两条道上跑的车,一个走向女性的柔美与坚韧,一个走向男性的深沉与信仰。它们就像一对在语言演变中走散了的龙凤胎,长得极像,性别却截然不同。
那么,问题又绕回来了。有没有可能,就是一个叫Judy的男人,而不是Jude?
我得说,在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家,这种情况极其、极其罕见。罕见到如果你在街上对着一个成年男性喊“Hey, Judy!”,他可能会以为你在叫他家的狗,或者你认错人了。把Judy当作正式的男性名字,在传统语境下,几乎是不存在的。这就像在中国,你给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起名叫“翠花”一样,充满了违和感和戏剧性。
然而,时代在变。
我们现在活在一个名字的边界越来越模糊的时代。Taylor、Alex、Riley、Charlie……这些曾经性别指向明确的名字,如今都在“中性名”的池子里搅得风生水起。人们给孩子起名,越来越看重的是音节的美感、背后的寓意,或者干脆就是一种“感觉”,而不是它在传统意义上是男名还是女名。
在这样的浪潮下,Judy这个名字的“防线”,也开始出现了一丝松动。
我给你举个最酷的例子:游戏《赛博朋克2077》。
玩过的人都知道,里面有个核心角色,叫朱迪·阿尔瓦雷兹(Judy Alvarez)。她是个技术高超的超梦技师,一个生活在夜之城底层的叛逆天才。这里的Judy,是个女性角色,没错。但她所处的那个世界——一个身体可以随意改造、性别认知可以自由流动的赛博朋克世界——彻底颠覆了我们对Judy这个名字的传统想象。
《赛博朋克2077》里的Judy,她一点也不“邻家女孩”,她抽烟、说脏话、身上有大片的纹身,她敏感、仗义,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。她把Judy这个名字从阳光灿烂的堪萨斯农场,一把拽进了霓虹闪烁、阴雨连绵的夜之城。她让这个名字变得……酷了起来。充满了现代感和不确定性。
这个角色的出现,像是在Judy这个名字的定义里,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。它告诉我们,一个名字的内涵,是可以被重新书写和定义的。当一个名字被赋予了足够强大的新文化符号,它过去的刻板印象就会被冲刷、被覆盖。
所以,回到最初的问题。Judy是男名还是女名?
我的答案是:它在过去、在当下、在绝大多数人的认知里,是一个女名。一个有着深厚文化积淀和鲜明女性色彩的名字。如果你现在要给一个男孩起名叫Judy,他的人生前半段,可能要花不少时间去跟别人解释“没错,我就是叫Judy,不是Jude,我爹妈就是这么酷”。
但是,我绝对不敢说未来会怎样。
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,随着文化的多元和审美的变迁,Judy真的会像今天的 Charlie 一样,成为一个男孩女孩都能用的名字。也许会有一个惊世骇俗的男性艺术家、一个改变世界的男性科学家,或者一部现象级作品里的男性主角,正好就叫Judy。到那时候,人们对这个名字的感觉,又会彻底改变。
说到底,名字本身是没有性别的。它就是一串音节,一串字符。是我们,是人类社会,用我们的文化、我们的故事、我们的偏见,给它涂上了颜色,刻上了烙印。
所以,Judy是男名还是女名?这问题的答案,不在字典里,而在每一个听到、读到、用到这个名字的人心里。至少在今天,在我的心里,它首先唤起的,依然是那个穿着蓝色格子上衣,抱着小狗,憧憬着彩虹之上某个地方的女孩。但这不妨碍我,也期待着有一天,能看到一个全新的、属于未来的、甚至属于男性的Judy,闪亮登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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